Luo Ying « Souvenirs de la Révolution culturelle » [1], extraits

骆英诗集《文革记忆》节选

par Brigitte Duzan, 27 avril 2024 

　

Souvenirs de la Révolution culturelle, édition en chinois

　

Prélude, p. 13

[Je me lève au milieu de la nuit…. me prend pour un ennemi] [2]

夜半我起身 倾听那自远而近的声音     

可能是一匹马可能是撒旦 也可能是一位猎杀者

它在穿越时收起了蹄子或脚坚定而缓慢

日日夜夜它追踪我偷窥我 以我为敌

(《引子》)

 

Mon père, tas d’os desséchés (III), pp. 17-18 [en entier]

父亲死了变成一个游魂 因为他并没有坟墓

也许这是因为他打老蒋杀敌人的时候也很残酷

他肯定曾经把长长的刺刀插入敌人的胸膛

那也许仅仅是另一个刚刚穿上军装的乡农

他在用一把药杀死自己的时候据说坚不出声

他翻滚打地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

管教人员把他像狗一样倒拖着走时他不曾踢腿

我猜想那是一种表示忠诚的表现

仅仅十几分钟他就消失于乱坟岗中

因为那里早已由反革命份子挖好了无数的坑

在革命需要战斗的时候他曾战斗

在革命需要牺牲的时候他就牺牲

他以一种冰冷的方式消失于世界

他以一种残忍的程序留给我悲痛

从此他像狗死去了 我呢 像狗一样开始生存

我决不杀死自己然而我也决没有获得过新生

对每一块墓碑我都会致以崇高的敬意

对每一根白骨我都会尊称为父亲

(《枯骨的父亲》三)

 

Ma mère, la boiteuse (I), p. 20

[Je crois que…fin du monde]

我猜想母亲其实是认不了多少字的半文盲

她用鸡毛掸子抽打我时眼露凶光

如今想来那也许是在扮演丈夫的角色

身为反革命分子的老婆就是最低贱的女人

她有四个孩子她希望他们统统上学

她每天挖土卖土从未抬起过头

星光暗淡时她拉着她的板车出门

30 多岁的女人像一头母驴套在车上

她从街道上穿过辱骂声四起

她似乎从不洗澡也从无新衣

她步伐很急像走在世界末日的小道......

(《瘸腿的母亲》一)

 

Ma mère, la boiteuse (II), p. 21

[L’âme de mon père… le nom de son époux]

她去收尸时父亲已成为荒滩野魂

她在一座座荒坟中走想找到她的男人的尸骨

坟堆来不及长草数不清也走不完

母亲向每一个坟堆鞠躬喊着她的男人的名字......

(《瘸腿的母亲》二)

 

Ma mère, la boiteuse (IV), p. 24

[Boiteuse, une cicatrice à la tête…sa cause à Pékin]

瘸着一条腿头上一个疤 穿着新衣装进了棺材

她再也不用到北京上访喊冤了......

(《瘸腿的母亲》四)

 

Huang Yudi, membre de l’équipe de prospection géologique, p. 31

[Lors de la Révolution culturelle … le mot papa]

文化大革命观念不同我们每天争吵

他造反我保皇都把红宝书举得最高

我们都想不起父亲的模样因而从没有叫过爹......

(《地质队员黄玉弟》)

 

Je m’appelle Huang Yuping (I), pp. 32-33

[Mère partait à l’aube… dans une bergerie]

黎明母亲去拉土在锅里留下两个洋芋

二哥总是抢先把它吃得一丝不剩

掉下土炕我总是再也爬不上去

吃沙枣太多我总是拉屎脱肛

秋收后再地里捡菜叶我和二哥被农民关在羊圈......

(《我的名字叫黄玉平》一)

 

Je m’appelle Huang Yuping (II), p. 34

[Quand je mendiais… Mère patrie]

要饭时我会抢走食客剩下的汤不顾一切喝光

我还会在银川公园与秃鹫争抢肉骨

我曾经捡吃大便误以为那是一段麻花

那天起我知道吃屎喝尿也并不是世界末日

那天起我明白我只是个贱民在一个伟大的祖国......

(《我的名字叫黄玉平》二)

 

Je m’appelle Huang Yuping (IV), pp. 36-37

[Je séchais les cours… droit de maudire]

......逃学在城墙上读《复活》我觉得人类也挺好

因为《斯巴达克》我认为我就是一个角斗士后代

《基督山恩仇记》让我有了复仇报冤的人生大计

我是《被侮辱与被损害的》因而我有权诅咒

 

La danse de la loyauté, p. 46

[la danse de la loyauté… anéantir le monde entier]

......忠字舞从此成了我表达革命意志的心灵方式

每一次看见日出心中都会响起庄严的“东方红”

在我指向远方时我总发现我紧紧握起了拳头

内心中总升起一个砸烂全世界的凶猛念头

(《忠字舞》)

 

Dazibao, p. 51

[Certains lui versèrent… « Vive le président Mao ! »]

......有人把糨糊倒在他头上并用墨汁在他脸上写满字

有人用钢鞭抽他他满身带血在他的大字报前翻滚

人们往他脸上吐口水时他痛苦地高喊毛主席万岁......

(《大字报》)

 

La lutte contre les propriétaires fonciers, p. 56

[Quelqu’un fit tomber… monnaie de papier]

......有人推到了老地主 用脚踢他的头让他在地 上翻滚

马小红是个 11 岁女孩 泼辣无比 用手撕挠老地主的脸

我 10 岁 双手也卯足劲用铁拳狠击老地主的胃

老地主无声无息后我们列队高唱毛主席语录歌曲回城

第二天我看见老地主儿女们撒着纸钱抬着一口棺材

(《斗地主》)

 

Balayer les « quatre vieilleries », p. 58

[Des femmes aux cheveux courts… portaient des nattes]

短发的女人们在街上昂首挺胸

她们腰扎武装带手捧钢剪捕捉每一个留长辫的女人......

(《破四旧》)

 

L’Université autodidacte du communisme, pp.63-64 [en entier]

吴树章吴树声成立了共产主义自修大学

他们说“文化大革命是红色恐怖” “知识青年上山 下乡是变相劳改”

他们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在一起研读马列

他们写信探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为什么会暴力血腥

伟大的公安截获了信件也有人说是告密

那年代可是全城轰动的重大反革命案件

熊曼丽是一名电工因而她抢先触电自杀

大家说她又漂亮又聪明就是太好读书

鲁智利是名车工被判死刑枪毙

因为他要喊口号因而被先割断了喉管

吴氏兄弟被押在车上游街示众

我们跟着跑希望看见他们被执行死刑

他们被按着头脖子上挂着罪牌有血红的大叉

他们去死全城沸腾如遇到了重大节日

我太小被挤在人群后只听见枪响

人缝中我看见他们嘴啃地血水正流进泥里

(《共产主义自修大学》)

 

Liu, le forgeron, p. 65

[Attentif son voisin… ce qu’il disait […] Liu le forgeron fut alors…bien des années]

细心的邻居一天天记住了他的反动话语

红卫兵乔装打扮观察他的一举一动

公安猜他是苏修特务借机颠覆政权

有时候他们认为刘铁匠说的是俄语以为你谁也听不懂

......于是 刘铁匠被公审逮捕送往刑场枪毙

游街示众时他还不停地说着王八蛋王八蛋

因为不是政治犯就没有割断他的喉管

大家都就传说他在用俄语背诵着普希金的诗篇

枪响后他坚持不倒公安就乱枪一片

喘着气半睁眼 他让我做噩梦许多年

(《刘铁匠》)

 

Une paire de pantoufles éculées, pp. 73-74

[Les gardes rouges de tout bord… fin]

她的身边围满了不同派别的红卫兵

她发誓要睡尽天下男人因为妇女要翻身

她穿着军装戴着军帽留着短发到处过夜

文革的好处是大家都造反因而也就无所顾忌

钢鞭在手都是爷打遍天下永远跟着毛主席

漂亮姐姐常把匕首扎进做爱后男人的大腿

她说有本事也来把奶奶扎一刀

挨刀的红卫兵向造反派头头的父亲告状

造反派把漂亮姐姐抓起来游街示众

她的脖子上被挂了一双破鞋脸被涂花

这是小城热闹的日子万人空巷 兴高采烈

她虽然低下头但我敢保她一脸无所谓

我敢说我听见她说奶奶的 有本事将老娘的 B撕烂

(《游街的破鞋》)

 

Aujourd’hui, on fusille les contre-révolutionnaires, p. 75 [en entier]

那年代看枪毙反革命是小城的一大消遣

我们会跟着游街示众的刑车跑抢先占一个好位置

那其实只是在唐徕渠边的一片荒滩

沙枣树总是很香成熟时一片金黄

解放军战士会插上一面小红旗以示刑场

犯人们双臂反绑低头下跪后脖子上插着长长的木板

枪口会抵近犯人的后脑勺我们也会围得很近

最过瘾的是同时枪毙很多人那叫好看

有一次跪满了十七个人有男有女排成长列

指挥员一挥旗枪声在一秒钟响起一秒钟平静

公安们手持短枪会把死人们一个个翻过来检查

他们手持镊子夹着棉花放在死人的鼻子上看有无呼吸

有时候他们会用脚使劲跺死人的胸脯

或者一枪枪再把死人一个个打一遍

他们在血泊中走允许我们喊叫“再打几枪”

因为我们都看见有一个女尸胸脯一直在动

(《今天枪毙反革命啦》)

 

Ma Siyi, pp. 83-84 [en entier]

马思义是西北地下党后来是造反派的领导

他孤身一人被困在吴忠仪表厂的厂房顶上

敌对派围栏他许多天他拒不投降

他的战友们日夜兼程从银川赶来救他

敌对派枪法没他好但他不忍开枪杀人

最后他被击中脑袋尸体被拖在街上

人们高兴的朝天放枪围着他欢庆

有人剖开他的肚子往里面塞满砖头

人们拖着他在大街上游行像拖着一条死狗

人们喊文攻武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

他的头发已经花白已被他的血浸透

他肚皮朝上有人说他的屌真小

大街上有人冲他吐唾沫有人叫小孩冲他撒尿

我想他的尸体应该算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战利品

马思义的尸体后来去向不明人人可疑

有人说是狗吃了有人说是被人肢解

(《马思义》)

 

Deux yuans, le cadavre, p. 85

[Les victimes… marché conclu]

......死去的人都扔进西干渠顺流而下

女孩子们阴道里都全被插进一根长棍

赶驴车的老汉喜出望外捞出尸体送来银川

一个尸体两块钱......

(《一个尸体两块钱》)

 

La bataille de Pont du Pouvoir, pp. 87-88

[Ceux qui tendaient l’embuscade… rester pure.]

开枪的时候伏击者一声不吭

他们据说是野战部队复员有纪律又冷静

他们一枪一枪的打把另一种造反派要格杀干净

确保一枪毙命这可是捍卫伟大的领袖的革命行动

造反派们冲上来要学黄继光堵枪眼

大家高呼毛主席万岁誓不后退

女孩子们挥舞着大刀尖声呼叫一个个倒下

她们又哭又喊说绝不放过敌人

那是 1967 年 8 月 30 日 所以是秋天高粱刚红

那是 1967 年 8 月 30 日 所以是秋天枪声听得很清

文化大革命的战场无人投降因而是伟大的革命

毛主席的战士无人背叛因而能将革命进行到底

有个女孩被捅入阴道时大喊我还没有被男人碰过

她求饶道让我死个痛快让我干干净净......

(《掌政桥之战》)

 

Le canon gronde dans les gorges de Qingtong, pp. 89-90

[Les mineurs devenus fous… « Gloire au président Mao ! »]

矿工们昏了头要炸黄河大坝水淹银川的造反派

他们建堡垒运炸药一点都不是开玩笑

他们说他们对毛主席最忠因而应该统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

他们一定要让北京的毛主席听到他们的声音

全城恐慌中 62 师解放军拖出来大炮

矿工们说我们是工人阶级是革命的先锋谁敢对阵

他们打跑了解放军的劝降者并以黑墨涂脸......

解放军的炮火又猛又准基本没有浪费

矿工们的尸体又多又重基本立即毙命

很多人来不及喊毛主席万岁就已经死去......

(《青铜峡的枪声》)

 

Le sort des assassins, p. 97

[Vint ensuite l’heure…les gens enragés […] celui-ci de hurler…en crachant du sang]

后来是个清算的年代......

比如说那个打死一个同学的同学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

真实他们没有仇恨只有对毛主席的忠诚

那是一场人与人的斗争是一个让人红眼的年代

......挨打的人高呼致毛主席万岁 打倒保守派

口吐鲜血昏迷不醒还说毛主席的战士决不投降......

(《凶手的后来》)

 

Le voleur de livres, p. 107

[J’avais un monde à moi… effraction […] Je veillais tard… dignité d’être humain]

......我有了我的世界 尽管我是一个偷书贼......

我会在深夜静静的想我将成为诗人

我会在野蛮后做一个文雅的梦

谢谢那个年代的那座图书的文化宝库

它让我作为人有一种尊严的冲动

(《偷书贼》)

 

Celle qui écoutait en secret la radio ennemie, pp. 109-110

[Dans mes cauchemars… fin]

......可我总做梦有公安破门抓走母亲

也害怕邻居偷偷举报把母亲游街示众

有一天一个邻居真的把另一个邻居告发

公安抄了他的家单位也将他扫地出门

他的女儿是我的同学因此退了学

他们一家去了山区从此再无音讯

母亲还是在半夜爬起来但是只是靠着墙发呆

从此再没见过她打开她的矿石收音机

(《偷听敌台的人》)

 

Des injections de sang de coq, p. 115

[Le frère aîné de Liu Xiaobao… vivre avec son temps]

......刘小保的哥哥没打鸡血 有点心神不宁

主要是他害怕打鸣害怕吃糠咽菜

他因此成为一个不识时务的怪人为全城人议论......

(《打鸡血》)

 

Le pays de nulle part, pp. 205-206

[Il est difficile.. j’éclate soudain de rire […] Je connais ces huit courants… fin]

民族的记忆无法抹去因此人们开始怀念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

那种生死的痛快那种让当官的下跪情节 那种 把富人抄家砍头的情景使人迷恋

人们打招呼时会像阿 Q 劈手咔的一声表示属于革命阵营

人们上网时会在乌有之乡为四人帮写悼词怀念江青

马立诚说有八种思潮想回到过去再来一次阶级斗争

我在福布斯榜上有钱有名这个时代会不会惹祸上身

想象着被抄家破财游街示众 一贫如洗 我突然发笑

......我知道那八种思潮都是要重写历史

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现在应该把他们先干掉

夜半我爬起来 在月光下找我的袖标 看看还红不红

镜子中我面无血色 眼神呆滞 不像一个革命者了 也不像一个贫穷的人

乌有之乡我是为富不仁的革命对象 还是一个腰缠万贯的红卫兵

(《乌有之乡》)

 

Monopole de groupes d’intérêts, pp. 209-210

[ils se disent à la fois… fin]

......他们说他们是共和国的长子次子以及私生子

他们因此说属于先富起来的红一代

他们要子子孙孙富下去而且确保天不变色

我是个富豪也同他们的立场一致 观点相同

可我在听好歌时听出了“风在吼马在叫 黄河在咆哮”

民工在我的楼前打标语喊口号 “要血汗钱”也让我心焦

我知道文革的威力今天轮到我被害怕打倒

我知道垄断的利益集团正在点燃红卫兵的火药

问题是同归于尽还是皆大欢喜 或者是乌有之乡

(《垄断的利益集团》)